浩浩蕩蕩的車隊停在林間某處。

炎天國三皇子葉城瑛避開了眾人, 正坐在河邊石頭上，擦拭著手裏的短劍。這是一把神器，可以讓不會仙術的普通人揮出萬鈞之力。

不一會兒, 一個身形矮小戴著面罩的黑衣人穿過守衛快步上前來, 朝他跪下：“三哥，您找我。”

“泛舟，青龍箋根本不在雲芳懿身上，她耍我們。”葉城瑛神色冷如冰霜，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用這把劍殺了大公主, “我就知道, 雲封那狗皇帝不可能這麽輕易放青龍箋離開。”

黑衣人問：“那……三哥作何打算？”

“年初我們來的時候，有一個公主從頭到尾都沒露過面，那狗皇帝有意隱瞞，她才是我們要找的人。雲芳懿說她從小身體不好, 最近尤其體弱, 接下來可能要泡一種很稀奇的藥浴，藥浴期間裏外隔絕, 殿內沒有任何人把守, 是個絕佳的好機會。他們既然不仁在先, ”葉城瑛把劍遞過去, “你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闖入皇宮，殺了那個帶著青龍箋的公主，把青龍箋強行剝離出來。

可這一旦被雲封發現，必死無疑。

黑衣人望著短劍, 沒有立刻接過, 而是頗為無禮地問：“您確定雲芳懿沒有再騙我們？”

“她的命在我手裏, 那狗皇帝又吞了我們那麽多好處, 我絕不會善罷甘休。她若不想被做成人彘回門，就該乖一些。何況她在這個關頭把實情說出來，足以見得她沒有多喜歡這個姐妹，她想魚死網破，我倒是也能成全。”

“可是您不是已經確定過了？主持祭龍大典的人確實是雲芳懿……”

黑衣人這句話說中了葉城瑛的疑慮。

葉城瑛的確早就調查過，偌大的雲封國對冥靈和青龍箋有了解的人少之又少。一般人只知道皇宮裏有一個地位尊貴的青龍公主，是皇後的女兒，深受皇帝寵愛。葉城瑛想找的青龍箋，就藏在這個公主的身體裏。

可惜葉城瑛太過自負，炎天國又戰事頻發，他沒有太多時間去等，更沒有過深入地細查，年一過便匆匆來訪雲封。他以為憑自己的本事，再向雲封的皇帝交出足夠的誠意，就一定能娶走這個最尊貴的公主。

哪成想呢，竟然認錯人了。

在認錯人之前，他還和大公主見過一面，也正是那一面誤導了他。

彼時大公主身著薄紗白裙，於花園中為皇後一人跳舞。裙邊用銀線繡著一條青龍，隨著舞姿綻放在陽光下，熠熠生輝，活靈活現。

一舞畢，她在與皇後的交談中提到了青龍，說的是年前祭龍節她主持大典的事。

祭龍節對雲封來說尤為重要，能主持祭龍節的一定是那個身懷青龍箋的公主沒錯。等大公主告別皇後獨自回宮的路上，藏在暗處偷聽的葉城瑛囂張現身，上前去攔下了她，向她確認祭龍大典的情況。

她身邊的婢女都被點了穴，只剩自己還能行動，但她不卑不亢，更不怕他，高傲得像一只美麗的孔雀，回他：“是我主持又如何，從我及笄以來，一直都是我。”

葉城瑛滿意至極，覺得一切順利，轉頭就跟皇帝求了親。為了成功，更是沒少向雲封獻禮示好。他需要這樁親事，青龍箋他勢在必得！

可惜他不知道，真正的青龍公主只是名義上被皇後養大，並非皇後的親生女兒。而祭龍節自打雲傾出生以來便受定格影響，十九年了，祭龍大典在現實中根本沒有真正地進行過哪怕一次，更不可能有誰來出面主持。

在定格期間，雲封境內所有受影響的人都被定住了，腦袋裏所擁有的這段時間的記憶，全都是被青龍之力虛構而成的假象。

大公主曾經意外發現了這個秘密。

關於祭龍節的種種一切，大家都默契地記得，但是都說不太清楚。奴才們只知曉提前準備了哪些菜肴，提前給主子準備了哪些衣裳等等無關緊要的細節，對當天重要的部分反而非常含糊，還會下意識地避開回答。

比如問他們祭龍大典是誰主持，他們會很自然地說：“是公主啊。”

若再問是哪個公主？如何主持？說了什麽做了什麽？統統都沒有過具體答案。

大公主甚至去試探過皇帝和皇後，那些含糊的部分竟然連他們也說不上來。

起初這讓大公主感到非常害怕，但久而久之，害怕習慣了之後，她卻突然開始反過來利用這個秘密。

她告訴別人，主持祭龍大典的公主是她，那日如何主持，有何細節她都說得很清楚，很詳細，像是在給人洗腦一般。別人聽了之後並不會覺得有問題，還會記在腦子裏，只當自己之前不小心忘了。

大公主說是她，那就是她。

跟這些模糊記憶有關的事情，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深想，會去質疑，包括皇帝。

大公主就這樣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滿足感和虛榮心。她不再被雲傾壓一頭，她也可以受人敬仰和肯定，在這最重要的需要拋頭露面主持大局的場合，她照樣可以做得很好，不比雲傾差。

後來葉城瑛來求婚時，她不是沒想過，對方的目的肯定不會單純。可是她覺得，一個身份尊貴、處尊居顯的皇子，想要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很正常。她願意接受這種目的。一時的謊言換來餘生都受人重視與寵愛，她不虧。

婚事順利定下後，大半年的時間，炎天國不止一次派使者送來名貴珍品，從衣裙首飾，到器具擺件，足以見得葉城瑛待她當真是耐心細致，大方至極。

但奇怪的是，隨著送來的東西越來越多，大公主反而郁郁寡歡起來。

她發現這些衣裙上全都繡著青龍，就連很多擺件也都刻著青龍。即便她說了，她不太喜歡青龍，她喜歡花，喜歡蝴蝶，喜歡鳥……她讓使者務必把這一情況轉達給葉城瑛，結果，每一批送來的東西仍然不會做出任何改變。

炎天國使者甚至諂媚地說：“您就是最尊貴的青龍公主，只有您配得上這些東西。”

是啊。

她怎麽會忘，尊貴的公主前面還有一個特殊的限制詞，“青龍”。

葉城瑛要的到底是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，還是想要青龍公主本身呢？

大公主開始感到惶恐。

越是親事臨近，越是惶恐難安。

身為雲封的大公主，從小到大因為雲傾而得到的笑話與恥辱已經足夠多了，倘若連自己的夫婿都認錯了人，那她的臉面往哪裏擱？

一直到他們從雲封離開的那天，她還在苦苦掙紮。

她想著賭一把。如果把一切告訴葉城瑛，對方還願意娶她，願意好好待她，那她就從此放過自己，也放過雲傾。

於是她抓緊葉城瑛的手，溫柔地笑著對他說：“我雖主持祭龍大典，但我們雲封真正的青龍公主不止我一個，另一個生在祭龍節當天，是我二妹雲傾。她從小與眾不同，你瞧，高臺上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就是她，是不是很可愛的姑娘？”

三皇子聽罷神色巨變。

要不是迫於場面的壓力不允許，肯定當場就跟她翻臉了。

她果然賭輸了。

仔細想想，皇帝那麽痛快地將她賜給葉城瑛，又那麽著急地給雲傾在眼皮子底下挑了夫婿，擺明了是早就知曉一切，有意利用她來保全雲傾。

她是一枚棋子。

但誰不是呢。

雲封比炎天要冷一些，九月初，秋意盎然，空氣中夾雜著絲絲幹燥與冷冽。

葉城瑛的聲音就像劃過幹枯樹皮的的風，聽著並不舒服：“旁的不需要你操心，泛舟，秋天來了，你娘死了快一年了吧。你是炎天國最好的劍客，我也很希望你娘能早日入土為安。”

黑衣人面色從容，半握的雙拳倏然捏緊又很快放開，接過葉城瑛的短劍，避過眾人，走進了無盡深林中。

……

幾天後，都城北門。

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出了城，剛出來沒多遠，裏頭的姑娘就坐不住了，急急地撩開簾子：“到哪兒了？”

易容中的宋遠慕正跟蘇映星一齊趕馬車，聞言回頭，無奈地拍了一下姑娘的腦袋：“剛出城。老實坐好，別摔著了。”

雲傾忙捂著腦袋控訴他：“討厭死了，動不動就拍腦袋，給我拍傻了怎麽辦！”

宋遠慕低聲笑道：“你這麽聰明不會拍傻的。”

雲傾哼哼兩聲，故意說他：“小十二還知道誇人了呢。”

宋遠慕果然臉色微變，頓現幾分局促：“說好不亂喊的……”

“誰跟你說好了？誰？我可沒答應你，我答應的是小十二。”

“咳……”宋遠慕別過臉去，似是有點不好意思了。

旁邊蘇映星拿著韁繩一臉扭曲地發牢騷：“不是，你們倆！……我！哎呀哎呀，我真是受不了。”

這才剛啟程呢，這倆人明裏暗裏膩歪的就沒邊了。

雲傾湊過來，直接拿胳膊搭在蘇映星的肩膀上壓著，幽幽道：“怎麽，小蘇公子好像不太舒服，需不需要本姑娘好心收拾收拾你？”

蘇映星訕訕地笑著，比哭還難看：“不用不用，哪能勞煩二公主您動手，我突然覺得舒服多了……呵呵……”

造孽。

早知道此女會來，他堅決不會同意被宋遠慕拐上道。

作為會仙術的修道者，他們出行要麽禦劍，要麽禦火禦風，今天頭一遭，宋遠慕找來一輛馬車，還準備了零食茶水在裏頭。蘇映星覺得古怪，但也沒多想，反正他們是要啟程去阿那雪山，路途艱險，興許宋遠慕是想讓大家路上過得舒坦點呢。

結果不一會兒，老遠便跑來了一個老熟人——藤蘿！

身著淺藍色裙裝，頭上梳著發髻還編了小辮子，一來就高興地調戲宋遠慕，勾著他的下巴，叫他什麽……小十二？

宋遠慕面色無奈又有些寵溺，竟然任她隨意觸丨碰。

倆人雖然沒有做什麽過分親昵的舉動，但這明目張膽的互動也足夠暧丨昧了。

蘇映星瞧在眼裏，忍不住批評宋遠慕做人不地道，明明已經跟二公主有了婚約，也說了願意娶二公主，竟然還沾花惹草。

二公主是誰啊，那是全天下最沒規矩的母夜叉，簡直就是兇神惡煞！就她那陰損性格，眼裏揉不得沙子，絕對不會允許宋遠慕娶妾的。

宋遠慕聽了這話不禁面露緊張，讓他別亂說了。

蘇映星以為他心虛，怎麽可能住嘴，又評價了二公主兩句，還勸雲傾回頭：“真的，他這種有未婚妻的男人還沾花惹草，真不是什麽好東西，你離他遠點，你到時候不可能鬥得過那母夜叉。”

雲傾既有點感動又有點想抽他，笑得溫柔，問道：“你覺得二公主是母夜叉？”

蘇映星不怕死道：“那可不是我覺得，是所有人都覺得。你信不信，她整天戴著面具，絕對是因為長得醜！”

宋遠慕以手扶額不忍再看。

雲傾更是直接擡腿招呼，狠狠一腳。

不過這一下沒踹倒，只讓蘇映星晃了個趔趄，多虧了宋遠慕及時往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才讓他結結實實地倒下。

蘇映星平白無故挨揍，委屈壞了：“我去，你們倆幹嘛！合夥欺負人。”

雲傾冷哼：“我就是二公主，二公主就是我！你敢說本姑娘壞話，我看你是呆子吃□□，找死！”

蘇映星楞在地上，偏偏他看向宋遠慕時，宋遠慕非常同情地點了點頭，認證了雲傾的公主身份。

一時間，蘇映星竟不知道該震驚還是該喊疼。

他哪裏能想到藤蘿就是二公主，二公主就是藤蘿？這兩人完全也搭不上邊啊。

好在雲傾看在他教育宋遠慕不要沾花惹草的份上，勉強把他算作了半個好人，倒是沒太為難他。只是這一路上，時不時地就要嚇唬他一下，似乎在報之前受欺負的仇。

從都城一路往北，他們得先去青石鎮跟方六文會合。

方六文前兩天也回了一趟劍沈山，不是去找王寒生，而是去拿一門名為幽鈴的法器。此法器乃是從地獄裏煉化出來的，威力強大，但邪氣太重，一並帶去映天池，可以洗滌凈化。

傍晚剛到青石鎮，便是徹底出了都城地界了，雲傾興奮地左看右看，感覺呼吸到的空氣都不同以往。

天色漸黑，青石鎮地界小，沒那麽熱鬧繁華，只有一家不大不小的江湖客棧還亮著高高的燈籠迎客。他們決定在此處吃飯並稍作休息，等方六文過來。

落座，點菜。

店家體貼地先給送了一碟花生米和一壺茶。

雲傾吃著花生米，突然想到什麽，拿出朱雀箋湊到宋遠慕跟前：“她又睡了兩天了，肯定餓了，把她叫起來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宋遠慕接過來，拿出一個裝著花草魂魄的小青瓷瓶，瓶口一開，將朱雀箋放在瓶口上搭著，不一會兒，朱雀箋自己就幻化成了一只紅撲撲的胖鳥。

自從上次朱雀意外化作了人形，又被宋遠慕變回了符箋，接下來的日子狀態就總是不太穩定，虛虛的，大多在符箋中沈睡休息，偶爾出來也和以前一樣，大多時候只會“嘰嘰”，或者說幾句零星的人話。

而問到她為何會變成人形，她自己也不太清楚，一臉茫然。

不過好消息是，她在雲傾身邊待著的時候，靈力明顯回升，毛色也比之前順亮了，吃魂魄的胃口更是大了很多，沒事兒還會吃點人間的食物，最愛嗑瓜子之類的堅果，不論香的鹹的統統送進嘴裏“哢哢哢”一頓嗑，比吃什麽都起勁兒。

眼下雲傾把花生米盤子往她跟前推了推，想讓她吃花生米。但是她只瞥了一眼就轉過了身去：“哼。”

“怎麽著，看你今天是不餓？”雲傾問她。

“嘰嘰。”朱雀就差直接翻白眼了，毫不掩飾自己對這盤花生米的嫌棄。

也難怪，她跟著雲傾在宮裏，用的碗筷杯碟都是好物件，一出來看見這種破盤子寒酸地盛著花生米哪能樂意，傲嬌地往那一坐，簡直比雲傾的公主病還重。

幸好這時店小二端著剛炒好的菜過來了，雲傾趕緊招呼她：“菜來了，吃菜吧！”

剛說完，菜上桌，一道燒茄子重油重鹽看著就膩，一道炒白菜白裏透白還夾著肥瘦相間的肉。

雲傾和朱雀齊齊無語。

雲傾第一次來江湖客棧，這兒的風格跟普通客棧酒樓大不相同。走南闖北的粗人不在乎那些有的沒的，精致想享受的人也不可能往這種地方進。

對江湖客棧的客人們來說，好吃、便宜和管飽比好看更為重要。試想他們沒日沒夜地忙著奔波，終於尋個地方歇腳，能吃上熱乎乎還帶葷的菜就已經是很滿足的事了，哪還會那麽挑剔。

知道雲傾吃不下，宋遠慕眼下也沒別的辦法，看這廚子的做飯喜好，接下來兩道菜也不必期待了。店裏唯一一道叫得上名字的素菜是拍黃瓜，還是涼菜，也不能讓雲傾就著饅頭生吃。

吃飯這事兒是他考慮不周，只能拿出點心來先哄著，答應她天亮以後去吃好吃的。

雲傾今天剛出門，心情還不錯，便也沒鬧，一邊吃點心，一邊還用點心渣逗朱雀。朱雀氣急了狂吐口水，噴得到處都是，雲傾一把揪住她沒長好的毛，一人一鳥恨不得打起來，說不好誰更幼稚些。

飯吃完，他們跟著小二上樓去準備住店。

雲傾把朱雀放在腦袋上，還說：“小心啊，萬一掉下來我可不接你的。”

嚇得朱雀緊張兮兮地扒著她的頭發，差點沒給她薅斷了。

等他們上樓之後，角落裏有兩個人影不緊不慢地放下筷子。

“林兄，你要找的人我給你找到了，這錢……”紫衣人影手指一搓。

“陸楓公子不愧是尋寶的好手，尋人也這麽厲害。放心，少不了你的。”林漠隨手丟出一個小錢袋出去，拿著劍起身，“我們就此別過，告辭。”

不同於林漠的一臉冷漠，陸楓總是溫和地笑著，一副良善模樣，裝起錢袋作揖道：“後會有期。”

林漠抱著劍，獨自走到櫃臺，一身黑衣靜立，敲了敲桌面：“掌櫃的，住店。”

掌櫃的放下賬本，換上喜氣的笑臉：“好嘞好嘞客官！您這邊兒請，您給我來！”點頭哈腰地領著林漠往樓上走。

上去的時候，正好碰見雲傾他們在選房間。宋遠慕開門，雲傾頭頂著朱雀在門口朝裏觀望，蘇映星則抱著胳膊隨意點評兩句。小二耐心地陪著他們折騰，反正他們給的錢多，沒人跟錢過不去。

其實林漠也不太確定自己要找的人是誰，總之一定在這兩個男人之間。只要有機會讓這兩人分開行動，就能確認答案了。

他們其中有一個長得很高壯，模樣雖普通，但氣質出眾，身板挺直，魁梧有力，法力強盛，修為一定很高，一瞧就不可能是給別人做奴才的樣子。

另一個長得挺不錯，有點像小白臉，但噙著笑的臉上，一雙桃花眼深不見底，擡眸時盡是銳利不遮掩的鋒芒。比起陸楓那種溫和的笑，他顯得放肆而不羈，就好像在告訴你：小爺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，你若怕了就自己滾蛋。

相比較而言，第一個高壯的男人看起來更有話語權，不過他們兩個又都很聽從那個女人的話。那女人連仙術都不會，難道是誰家的大小姐，重金請來他們倆做保鏢？

哼。

現在的修道者就是這麽沒原則，不懂得壽命寶貴時間短缺，大好的青春不去歷練修行，反倒接這種掉價的活。

“客官，您住這間如何？”掌櫃的領著林漠隨意選了一間。

林漠沒那麽多要求：“嗯。”

“好嘞客官，您裏邊請，熱水宵夜您隨叫隨到！”掌櫃的滿臉堆著笑，就差親自給客官抱上床了。

林漠點點頭進了自己的房間，先四處看了看，然後才慢吞吞地轉身，關門。關門時，正好那邊雲傾他們終於選好了房間，揮別小二，竟然是三人前後腳一起進了屋。

一女兩男……

竟然進一間房？

那晚上該怎麽睡？……

咳。

就算是保鏢也沒這樣的吧。

林漠被他們給驚到了。

……

是夜，方六文攜幽鈴姍姍來遲，背著個破包袱匆匆往客棧趕，不等他邁進門去，忽聽身後有人吟詩——

“秋墳鬼唱鮑家詩，恨血千年土中……嗝……碧。”

回頭仔細一瞧，只看見路邊有個紫衣公子正在望月飲酒，似乎是有些醉了。

醉鬼，嘁，跟王寒生一樣。

方六文搖搖頭，走進客棧裏，沒註意到那紫衣公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，直到他消失不見。

方六文跟雲傾他們會合，進屋坐下說的第一句話就是：“阿那你們去吧，我不去了！”

桌上其他三人連帶著一鳥齊齊望著他。

蘇映星問：“為什麽啊師父，你不去那我們仨不是找死麽。”

“哎！找死這就對咯，那麽危險的地方，我左思右想，前思後想，還是覺得小命要緊。”方六文自己倒茶來喝。

在雲傾眼裏，不遠千裏去一趟阿那雪山，就為了幫朱雀恢覆，幫她弄清自己的秘密，說起來跟他們還真沒太多關系，人家也沒有非去不可的必要。所以現在方六文說自己不想去了，雲傾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，幹脆沒吱聲。

安靜片刻，宋遠慕說：“冥靈星動是你跟我師父一起算出來的，我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朱雀，若不盡快讓她恢覆，接下來的劫難便無可避免。等陣到了無可轉圜的地步，皇帝照樣會找上你，逼你出手。”

方六文犯慫：“哎呀阿聿，這事兒可是會要命的啊。最開始我就說了，冥靈我們管不了，我們管不了！要是那麽好管，六界為什麽沒有其他人來管呢？我們能做的就是把情況告訴皇帝，讓他自己定奪，剩下的就是保全自己的小命，該吃吃該喝喝，過一天少一天了……”

“師父你這話我不同意啊，”蘇映星插嘴，“咱們是雲封的百姓，天下興亡，匹夫有責。若都置身事外，那連打仗都沒人去了。”

方六文不耐煩道：“去去去，還用得著你小子教訓我。我沒說不管雲封，我是說不能管冥靈！你們就不想想，冥靈靈力那麽強大，萬一你們把朱雀恢覆好了，她就立馬回頭把你們當成祭品給吃了呢？”

正在吃點心渣的胖鳥事不關己，悶頭狂吃。

宋遠慕說：“我們這次就是要去把冥靈的秘密探個清楚。不然等白虎再現，整個雲封必將滿目瘡痍。我們手裏有青龍，朱雀不敢造次的。”

方六文聽了這話，瞥了雲傾一眼，喪氣地說：“你們柳師叔的事我說了不止一次了，她比藤蘿姑娘可厲害多了，不照樣屍骨無存？繼續管下去，對誰都沒好處。”

雲傾越聽越聽不懂了。

她只聽宋遠慕偶爾提過一次，曾經有個叫柳明月的人短暫擁有過青龍箋，後來被青龍箋當成祭品，吞噬而亡。她沒聽說過什麽冥靈星動，什麽劫難，更沒聽說過這些事跟雲封還有所有百姓有什麽關聯。

“阿聿……你要不要先給我解釋一下？我有點不明白。”她神色覆雜地看著宋遠慕。

宋遠慕本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，現在倒好，被方六文送上門了一個機會。

他嘆了口氣，直言道：“此前方六文和我師父一起算出了一個卦象，冥靈星動。千年一遇的詛咒降世雲封，還將帶來一場漫長的戰亂。這是雲封註定要面對的劫。朱雀詛咒的突然出現代表著這個劫難要開始了，而冥靈指引的戰亂，必定跟白虎有關。

“在這之前我們已經知道白虎正處於沈睡的狀態，隨時都有蘇醒的可能。倘若敵軍有意借住白虎之力攻打雲封，我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。當務之急，若能想辦法恢覆朱雀，再將朱雀為我們所用，倒是有可能與之抗衡。”

“必須要用朱雀嗎？不是有青龍……”

“冥靈在人身上向來不會給人帶來什麽好結果，柳師叔身死，上一個帶著白虎箋的人最後也慘死了。他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貪心使用了冥靈之力。區區凡人沒法跟鬼怪相提並論，神力在身終將被徹底反噬……而你尚未主動用過青龍箋，這是件好事，最好以後也不要動它。”

“可是如果真的像你說的，敵軍用白虎攻打雲封，我不可能坐視不理！”

“你別著急，現在還沒到那種地步，我們還有很多選擇。敵人想喚醒白虎也不是那麽容易的，至少現在他們還沒有頭緒，我們還有時間。何況朱雀若能聽話順從，說不定不用通過人，也能讓她去對抗白虎。”

雲傾抓住重點：“你知道是誰想喚醒白虎箋？”

宋遠慕自知失言，一時沈默。

雲傾追問：“白虎箋到底在哪兒？”

宋遠慕沈默了又沈默，知道她不會罷休，終於開口答：

“……炎天國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感謝小劍仙泛舟前來客串~

感謝散修林漠少俠前來客串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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